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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网】追忆中国工程院院士、东南大学吕志涛教授

2017-01-153880发布者:翟梦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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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15 【新华网】



    金陵九冬,悲歌击筑。2017年1月11日,我国土木工程界著名专家、教育家、预应力学科带头人、中国工程院院士、东南大学吕志涛教授因病医治无效在南京逝世,享年80岁。


    从青葱少年到银发老人,吕志涛院士将毕生精力奉献于我国土木工程教育和科技事业,用不平凡的一生实践了崇高的理想,他爱国敬业、为人师表、仁爱宽厚、坚韧执着,长期忍受病痛忘我工作。吕志涛院士的不幸逝世是我国土木工程界和东南大学的重大损失。


    吕院士逝世后,成千上万的东大师生、世界各地的“吕门”弟子,通过各种方式表达沉痛哀悼,缅怀这位中国的“预应力大师”。


    出身贫寒,逆境中追寻学术理想


    吕院士在世时,常常提起自己从小山村走出来的不易,他一直称自己是“从山村走出来的院士”。


    1937年,吕志涛出生于浙江绍兴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芝田村。然而,贫寒的家境使得吕志涛在小山村的学习并不顺利,尤其到收成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交租后就没有多少余粮。懂事的吕志涛知道自家的条件,从不跟父母提过多的要求。他每天从家带点米去离家三里外的小学去上学,中午到附近认识的人家自己煮饭吃。很多时候,一块豆腐乳就是他的“下饭菜”,而哪怕是这一小块豆腐乳,也要分几顿才吃完。


    生活的清贫并没有阻止吕志涛求学向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中学。然而好景不长,因为家庭经济实在太困难,无法负担起初中的学费,吕志涛只好辍学,到镇上打工挣钱。


    让吕志涛没想到的是,有一天,校长竟亲自到他家叫他去复学,并对他父亲说:“有困难,我来解决,他的学费我来掏!”在校长的支持下,吕志涛又回到了课堂。就这样,他一步步走出小山村,直至考上南京工学院(现东南大学)。多年以后,已成为院士的吕志涛对这段往事记忆犹新,并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为母校、为家乡发展奉献力量。


    可以说,吕志涛的学术生涯伴随着我国预应力技术的成长而发展。1956年,我国预应力前辈杜拱辰、程庆国和徐百川教授开始从欧洲引进预应力知识和技术。同年,吕志涛进入南京工学院(现东南大学)土木工程系学习。从此,他就与预应力结下了一生的“不解之缘”。


    作为新中国培养的第一批研究生,1965年吕志涛硕士毕业后,留在了徐百川教授的研究组继续从事预应力教学科研工作。改革开放后,我国经济迅猛发展,人民生活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厂房、住宅以及公共建筑开始大规模兴建,预应力逐渐推广开来,吕志涛与预应力的缘分也越发深厚。他参与设计和建造国内有重要影响的预应力工程,解决了多项预应力设计中的难题,受到全国同行的关注和赞许。从1986年起,他开始招收培养预应力方向的博士和硕士研究生,发表了多篇预应力方向的研究论文,组织和参加了全国预应力会议,也多次应邀做主题报告。由于吕志涛在预应力技术上做出的成绩和贡献,他普遍被认为是我国预应力的代表人物。1997年,吕志涛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


    立志报国,献身土木创新六十载


    吕志涛院士一生追求科学真理,锐意进取、开拓创新,是一位建树卓越的土木工程专家。他在国际上最早提出两类斜裂缝理论,建立了国际领先的钢筋混凝土双向斜拉计算和抗剪设计方法,完善了混凝土结构理论,发展了预应力混凝土结构体系和设计方法,设计和指导了上百项国家重点工程,组建了国家预应力工程技术研究中心,为我国土木工程科学技术的发展作出了杰出贡献。


    两年前,吕院士领衔的 “现代预应力混凝土结构关键技术创新与应用”项目喜获2014年度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这也是全国土建领域当年唯一的一等奖。该获奖项目实现了预应力结构理论、病害控制、抗震减灾、核电设施安全等领域的突破,首创了多个理论方法、开发了系列关键技术和产品、打破了国际垄断。


    很多人不知道预应力是什么,但是用预应力建造的工程、建筑等其实都在我们身边。预应力是重大土木工程建设的核心技术,可节约钢材和混凝土用量20-30%,并且可以大大提高材料的安全系数和使用寿命。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工程建设规模举世瞩目,大跨、超长、重载与特种结构以及核电、磁悬浮等高新技术工程,对现代预应力技术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多年来,吕院士带领他的预应力“梦之队”孜孜不倦、宵旰攻苦。世界第二大跨径的斜拉桥苏通长江大桥,世界第五代体育建筑的代表、2008年前中国最大的体育场——南京奥体中心,被称为“中国天眼”的世界最大单口径、最灵敏的射电望远镜FAST等等,这些也都凝结着吕院士团队的智慧。


    他曾说过:“创新就是为祖国的科技发展出力”。此前,在核电、LNG等能源结构预应力系统方面,欧美国家长期对我国实行技术保密;核电安全壳以及LNG超低温领域的预应力产品也被欧美垄断。吕志涛院士带领团队,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实现了系统和产品的国产化、产业化,打破了欧美垄断。为了心中不灭的追求:将预应力中心从欧美转向中国,让中国成为世界预应力的中心!


    除了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之外,吕院士在科研、学术上可谓硕果累累。他发表了学术论文200余篇,出版专著9部,《现代预应力结构体系与设计方法》入选国家“三个一百”原创出版工程;获“国家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何梁何利基金科学与技术奖”、“宝钢优秀教师特等奖”、“全国高校先进科技工作者”等荣誉;获国家和省部级科技进步奖20余项。


    高风亮节,大爱中散发人性光辉


    虽然成就颇丰,但吕志涛院士始终不忘初心。1999年,吕院士获得何梁何利科技奖金20万港币,他全部捐赠给了小学、中学和大学3所母校,正是这份“初心”成就了一代大师,让他在大爱中散发光辉。


    吕院士曾说过:“我能有今天,全靠很多老师,特别是我读研究生时两位导师———徐百川教授和丁大钧教授。他们呕心沥血,循循教诲,培养和指导我成长。徐老师教育我如何做人,如何成才;丁老师指导我专业的提高和发展。我很庆幸。我的每一项成绩、每一点进步的背后,常有两位老师的关心和支持。所以我成为教师后,也努力以两位老师为榜样。”


    在近六十年的学术生涯中,他孜孜以求、晨昏不辍的就是一件事:教学与研究。答疑解惑、教书育人,吕院士始终坚持在教学一线,是土木学院历史上迄今为止培养博士生、硕士生最多的教师。他说过: “导师是一种荣誉,但更是一种责任”。


    1989年,吕志涛在去学校的路上被一辆急速而来的自行车撞倒,导致严重的股骨颈骨折,但即使在病床上,吕志涛还继续指导博士生和硕士生,为他们逐字逐句修改论文、释疑解惑。身体状况稍好一些后,为了不耽误十多名硕士研究生的课程学习,吕志涛把教室移到自己家里,拄着双拐下地,用小黑板为学生上课。当时正值南京电视塔建造期间,他拄着拐杖去工地现场解决建造中的难题。


    吕志涛院士常将“立好志、勤奋学、创新干”挂在嘴边。他的床头有“三宝”:夜灯声控皮球、闹钟、圆珠笔连带活页纸。一旦有奇思,哪怕是半夜里,也要赶紧记下来。吕院士曾归纳出从事土木工程的科研工作者和工程师应具备的九点素质:热爱、勤奋、质疑、创新、求实、严谨、合作、宽容和高瞻远瞩。这九点虽然简单,不过二十个字,却是吕院士在自己的教学科研生涯中总结出来的箴言。


    吕院士已驾鹤西去,但是他有一支优秀的“接班人”队伍。他亲自指导了博士、硕士130余名,为国家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科学技术人才,包括院士、长江学者、杰青、全国工程勘察设计大师以及全国人大代表、全国劳动模范等。这些“接班人”不仅从吕院士那里汲取了预应力相关的知识,而且传承了吕院士不断创新的精神。让人所称道的是,吕院士的女儿在16岁的时候就考取了东南大学,如今也从事预应力相关工作。可谓箕裘不坠,薪火相传。


    学生赵羽习直到现在还记得吕老师当年对他说的话:“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找我”。于是,年少的赵羽习不论大事、小事,科研、生活,都会找吕老师汇报、请教。现已任浙江大学建筑工程学院结构工程研究所副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的他,事务繁忙,深刻感悟到当年吕老师一句“随时找我”的承诺里包含了多少的关爱和宽容。


    吕志涛,这名从山村里走出的院士,时刻热爱着生他养他的祖国大地。如今,中国的预应力技术已经突破欧美垄断,“吕门弟子”们将继承衣钵,继续为祖国的河山增砖添瓦。(翟梦杰)


    【附】吕志涛院士弟子缅怀恩师


    郑文忠(吕院士的博士生,哈尔滨工业大学教授,长江学者):


    吕老师,接到吕清芳师妹的微信,说您走了。噩耗传来,我的泪水夺目而出。此时此刻,浮现在我眼前的是您不知疲倦伏案工作的身影,是您引领发展的深思与凝重,是您修改学生论文时的严谨与宽容,是每次见面或通话时您对学生的关注、期望与叮咛。


    9月下旬去鼓楼医院看望您时,您思维清晰,交流正常。师母王老师说较7月份好多了。当时您在考虑组织一次会诊,希望通过中西医结合的力量根治肺纤维化。还谈到人治病就像工程加固,一定能治好。后来景全院长说经过王辰院士等专家的会诊,调整了治疗方案,效果理想。我曾一直坚信,因您具有钢铁般的意志力,一定会战胜病魔。您几十年如一日,全身心扑在工作上,一直怀着对党和人民感恩的心情实践着对党的教育事业和祖国建设事业的无限忠诚。 您是学生的导师,更是学生的榜样。您高屋建瓴的学术思想将永远指引学生奋力前行,您虚怀若谷的大家风范将永远感召学生又专又红。您以卓越的学术成就和伟大的人格力量受到社会的普遍尊重。您永远活在学生心中。


    蒋长风(吕院士的硕士生,供职于上海现代集团):


    惊闻恩师驾鹤西去,头皮炸炸若遇惊雷。


    适逢在普陀山出差,宾馆屋内寂寂一人,周遭静如空谷。内心一时万千转念,坐不能安。


    翻看手机中两月前与恩师的合影,想如今阴阳两隔,不觉潸然。所摄恩师一幅写于2016年11月1日的手迹,令我想起揣摩恩师笔意的种种过往。


    我小学时曾被父亲强迫习字,仅摹父亲同乡杨相时先生正楷笔迹,后因逆反心日重,三年而止。此后再无临习字帖之举。大学读研,幸运得投吕老师门下,因吕老师甚为关心我家境,时日不长,即心生亲近。某日偶得吕老师所留字条,嘱我代办某事。一时间欢欣鼓舞,雀跃办理之余,不知觉间将这张字条夹存于教材中,颇为珍惜。闲时翻看,偶尔揣摹吕老师运笔之法,但觉甚为新奇。纸条所书字迹甚草,想是匆匆而就。虽寥寥数行,但行行起伏甚大,且诸字忽大忽小,毫无工整可言。通观全文,却又气韵流动,一脉贯篇。如是揣摩数回。忽一日,我意识到自己有一些字的写法,包括一些并不正确的笔顺,偶尔的繁体,甚至写“同”字会把“口”写成画一个圈这种并不好的用笔习惯,居然都随了吕老师。自己瞬间被惊到。


    我从未听人说起过吕老师有没有练过书法,也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评价过吕老师的字是好或不好。我甚至不能辨别吕老师的一些行草中的笔法是否真的符合书法中的章法……但或许仅仅是由于心生亲近,再或者加上心中有一份无由的崇敬,我居然就这样自觉不自觉地学着吕老师写字了。走之底简化成象Nike标志的一道弧,“共”字底的两点连成“人”形,单人旁的竖线改为靠近撇的末端而不是起端甚或简化成相近于“<“号,一行字也开始写得高高低低,大大小小起来……


    时光经年,当年的一些用笔习惯,在远离吕老师的日子里,慢慢又起了变化,比如写“同”字已不再画圆圈……但当年从揣摩吕老师字条的“气韵”开始,我能觉察到自己对写字的理解,变得更在意字与字书写时的相互关联了。


    今夜,我再度临摹恩师手迹,笔画间已不复当年模样,瞬间泪如雨下。 斯人已逝,影响长存。笔意若行舟万里,回转起合,奔流跳跃,绵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