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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教师就是好“导读”——单炳梓教授谈青年教师的成长

2013-03-201975发布者:李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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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炳梓教授1953年从浙江大学毕业,来我校(时称南京工学院)任教,是土木工程系结构力学教师。因为是新中国成立以后入学的第一批大学生,赶上“一五”计划而提前一年毕业,他经常称自己为“中华牌”。
  1953年到1959年,单炳梓教授给时任副院长的我国著名土木工程专家金宝桢教授担任助教;此后他连续24年担任结构力学教研室主任,连续7年担任土木系副系主任,他还担任过国家教委工科力学课程教学指导委员会结构力学组副组长。
  单炳梓教授荣誉等身,前后获得过越南友谊勋章暨胡志明纪念章、全国科学技术大会三等奖、煤炭工业部科技进步一等奖、江苏省优秀教育工作者、全国教育系统劳动模范、人民教师奖章、江苏省普通高校优秀教学质量一等奖等奖励。
  单炳梓教授深谙教学之道,他和管致中教授、陈景尧教授一起被评为东南大学首批教学名师。1991年退休以后,单炳梓教授连续18年担任我校教学督导组长。几十年来,他一直把自己的教学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青年教师。
  单炳梓教授是《东南大学报》的忠实读者,每期必读。前不久他带着亲笔书写的《关于本科教学的几点思考》找到笔者,希望借校报一隅把近年来的一些心得体会跟广大教师特别是青年教师分享,他说:“我希望借此谢学校六十年栽培,献教改余思。”此后,笔者专门就关于青年教师成长的若干话题对单炳梓教授进行了采访。

          教学是科学,也是艺术
  记者:您觉得目前我校青年教师总体状况如何?
  单教授:现在我们学校青年教师的学历越来越高了,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事情,也是一个必然的趋势。
  一个一流的名牌大学,就应该聚集一批高学历的教师。一个教师如果有很高的学历,那么他就具有了成为好教师的基础,因为学历高往往意味着知识渊博。
  但是高学历教师并不一定能够成为优秀的教师,有的教师可能很擅长搞科研,但是培养本科生未必在行,要看他是不是愿意在教学上下工夫。
  记者:高学历教师为什么不等于高水平教师?
  单教授:教学是一门科学,也是一门艺术。它首先是一门开发人们智慧的科学。如果你是某专业的博士,那么你肯定在专业方面具有比较扎实的功底,但是你在开发人的智慧方面不一定出色。
  为什么说教学还是一门艺术?同样教授高等数学课,甲老师讲课,学生都很喜欢,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课。乙老师讲课,课堂冷冷清清,学生无精打采,大家都喜欢坐在后面。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因为甲老师有教学艺术的修养,乙不懂教学艺术、不重视教学艺术。
  记者:除了扎实的专业功底,教学还需要哪些基本功?
  单教授:第一,语言表达能力。语言表达也是一门艺术,讲解同一个问题,有的人讲得生动有趣,有的人讲得枯燥无味。
  第二,文字表达能力。
  第三个是形态表达能力,讲课得有感情,要能与学生交流,有的老师上课面孔僵硬,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学生一点都不喜欢。
  青年教师在教学上要从零开始虚心学习,我们学校的青年教师是幸运的,我们有首次开课培训,有青年教师授课竞赛,还经常组织大家对教学改革项目进行研究。
  记者:您说教学是科学,也是艺术。作为科学的教学和作为艺术的教学,哪一个更难把握?
  单教授:都不容易把握,都需要花很多心思。在科学方面,要看你的课是不是符合“由浅入深、由易到难、由简单到复杂”的认识规律。同时,教学艺术也很重要,要重视对自身教学艺术修养的培养。
          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
  记者:青年教师应该在哪些方面作出努力?
  单教授:年轻教师要有强烈的政治责任心、社会责任心。要反对急功近利、浮躁虚荣。
  要建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要努力成为像顾毓琇先生那样的全才,还要树立以人为本的教学思想和观念。
  要甘于清贫,要像陶行知先生那样,“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
  我年轻的时候担任金宝桢先生(时任南京工学院副院长)的助教,那段经历让我受益匪浅。
  金宝桢先生兼任很多社会职务,工作很繁忙,但是他一直坚守在教学第一线。当时土木系主要专业的结构力学课程都由他亲自执教,每周6到8个学时。每到寒暑假,他都会把下学期的讲稿一次性写好。
  每次开学前,他都会摸清楚自己下学期所教班级的相关情况,还带领我这名助教熟悉讲课现场、了解教学环境,连黑板是不是反光、课桌有没有缺损他都亲自过问。
  每次上课前,他都提前10分钟进入教师休息室,问我学生对上次课的反映。
  记者:教师还要具备哪些能力?
  单教授:教师要有良好的教学组织能力。
  有一次我去听课,那个授课教师太不拘礼节了。上课铃响了,班上没有人喊“起立”,学生不向老师敬礼。
  下课以后,我问那位老师为什么上课不喊“起立”。他笑了笑,说:“这些学生比我小不了多少,就算了吧。”
  我说:“你的想法是不对的。你往讲台上一站,就要起到老师的作用。他们就算年龄比你大,也是你的学生。下课以后,你可以跟学生称兄道弟,但在课堂上不行。”
  还有一个班,老师刚说:“同学们,下课了!”一个大教室一百多人立马都争先恐后地往外冲。
  老师这才想起作业本没收,他马上喊:“同学们,别慌走,大家把作业本交上来。”
  学生们又转回头,噼里啪啦地把作业本往讲台上掷,很多作业本甚至被扔到地上去了。老师只好弯下腰,一本一本捡起来。
  我对那位老师说,建议你以后请班长收好作业交上来。以上这些问题,看似微小,但影响大局。
  现在,国际交往能力很重要,宽厚待人的优良品质也很重要。
  另外,教师还要有社会活动能力。
  还要不断优化传授的知识,使之从结构的单一性、传统性、经典性、理论性转向综合性、前瞻性、先进性、实践性。
  先说单一性转化成综合性,一个高数教师,要能讲高等数学、能讲线性代数、能讲数值分析,也能讲泛函分析,要一专多能。也就是说,知识结构要综合化。
  按照传统来说,高等数学应该从微积分开始讲,但是现在微积分已经进入高中教材了。这时候就要突破条条框框,研究讲法。将传统性内容转变成前瞻性内容。
  经典是相对的,它有时代性,有些东西100年前是经典理论,现在早就不是了。以往解析法在数学里面是经典,现在随着计算机的普及,数值分析方法发展了,解析法的经典性也淡化了。
  实践性很重要,在黑板上盖不起来房子,也不能在黑板上制造电脑,要让学生多动手。比如为了让医学院学生弄清楚人的器官,你在黑板上画图,远远不如带他去解剖室效果好。
          引导学生畅游知识的湖光山色
  记者:请您谈谈如何树立以人为本的教学思想和观念?
  单教授:要培养出优秀的学生,必须树立以人为本的教学思想和观念,这个观念要普及化,要让每个教师记在心上。
  古语说:“玉不琢,不成器”,传统的师生关系是教师“琢”学生的“主从关系”,教师认为学生在学校就要听教师的,自己讲多少,学生就要听多少。
  我认为,师生之间要真正建立平等的朋友关系,要互动,要“教学相长”。在教学方法方面,教师要转变思想观念,要当“导读”。
  记者:您能不能举例告诉我们怎样做好“导读”?
  单教授:我们出去旅游,有“导游”,但是大家都不喜欢导游一个劲地跟在身后喋喋不休地介绍。
  好的导游一定是这样的:先把要点讲一讲,然后给游客50分钟,大家各奔东西,各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有的人喜欢观赏湖光山色,有的人喜欢四处摄影,有的人想看看清石板上的文字记载,利用这50分钟,所有人都得偿所愿了。
  现在电视台、电台有“导播”,购物有“导购”,看病有“导医”,教师,最好是“导学”。
  再比如说“导购”,他引导你买东西,买不买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导购必须要对当地的特产非常了解。同理,教师应该对教授的知识了如指掌。
  记者:您这个“导读”的观点很有深意,就是说要尊重学生的独立性。
  单教授:教师要在很多细节问题上转变观念。
  按照旧的观念,学生是依附于教师的,像牵牛花缠绕在法国梧桐上面一样。如果梧桐倒了,牵牛花也就不能再生长了。
  很多年前,有一个学生拿着一道题来问我:“单老师,您看这题怎么做?”我希望他思考一下,就反问他说:“你说呢?”这个学生马上就愣住了。在他看来,学生碰到不懂的问题就应该立刻请教老师,但是他忽视了自己的思考。
  有人说可以取消考试,这个我看不行。没有考试,学生“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自己学得怎么样,教师也不知道自己教得如何。在出考试题的时候,应该多出活学活用的题目,不能满足于学生的死记硬背。在教学内容方面,要完成求全到求精的转变。
  比方说,如果我们现在要修订教学计划,高等数学从原来的100学时减少到80学时,有些教师就会嚷嚷:“原来100学时我都不够用,现在变成80学时,这课我没法上了。”因为在他脑子里有一个思想,要求全,而不是求精。
  教学环境要从封闭转为开放,从前的学生都被封闭在围墙里面,在教师中间,在课本上面。以往人们常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现在是网络时代,更可以足不出户而知晓天下大事。但是,不参加社会实践,肯定是不行的。现在为什么年轻人经常会上当受骗?就是因为缺乏实践。
  要让学生从只会认同转变为学会求异。学生不应该是一味盲从于教师的小绵羊。如果不求异,就不会有王澍那样的人出现。所以,要特别关注奇、特、怪的学生,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学生。
          教学名师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
  记者:能不能讲讲您从教这么多年来,印象最深的事情?
  单教授: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有两件事情。
  第一件发生在1954年。那时候我刚刚走上教师岗位。当时金宝桢先生给土木系大二年级讲结构力学课,那一届大二有两个班级,两个班的课都是金宝桢先生讲的。除了日常的课还有习题课,金宝桢先生带一班的习题课,我带二班习题课。
  在我带的班上有一个姓罗的华侨,他提出希望到一班上习题课,课代表把这个情况反映给我。我当时想,学生想在名教授的班上上课,这在情理之中。所以,我打算只要金先生答应我就同意。
  金宝桢先生获知这个情况后,把小罗叫到位于老南高院二楼的副院长办公室,亲自跟他长谈。金先生语重心长地说:“你喜欢有经验的老师,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没有青年教师,怎么会有老教师呢?我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我相信单先生会认真备课、认真上课的,你还是去单先生的班上上课吧,好吗?”
  后来那位华侨高兴地回到我的班级里,学习积极性被激发出来,进步很快,到毕业的时候他成为华侨学生里面的优良学生,跟大陆生比也毫不逊色。
  还有一个故事发生在2003年,那一年我校引进了一位年过半百的教授。虽是教授,但是在东大也是新教师,学校准备让他参加首开课培训。
  这时候有人提出异议:“算了吧,教授都那么大年纪了,就不要他参加首开课培训了吧!”
  我的态度是要请他参加培训,原因有二:第一,只要是新进东大的,都应让其了解东大的教学传统;第二,人家从别的学校来,他原来的学校也许会有一些我们东大没有的、值得我们学习的做法。
  后来,我们还是邀请他参加了那次首开课培训。那位教授欣然参训,他每次活动都参加,培训的时候特别认真。他的率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次听培训讲座,讲到有趣的教学案例的时候,他都开怀大笑。他的笑容被摄像机捕捉了下来,每当我们观看那次教学的录像的时候,都能发现他的笑脸。
  记者:您这两个故事寓意深远,第一个故事让我感受东大老教师对年轻教师的关心和呵护;第二个故事让我感到东大教授的勤奋好学与虚怀若谷!
  单教授:是这样的。回忆金宝桢先生等老一辈仙师,其感人之处在于:兴国立业,勤奋笔耕。精心教学,注重育人。言传身教,奖掖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