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大学校长齐穆:世界一流大学是怎样炼成的
 

    一所培养了81 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的 国际一流大学,一所被洛克菲勒称为“我毕 生最好的投资”的大学,有哪些经验值得中 国高校参考,又有哪些理念值得我们深思?
  数学教授出身的罗伯特·齐穆,作为芝 加哥大学的掌门人,其化繁为简的思路、积 极理性的心态,对中国同行们极有启发意 义。
  芝加哥大学的价值,在于提供一个能 教会年轻人怎样思考的环境记者:有人认为大学应该注重教育、培 养学生,有人则认为大学应注重科研,还有 一种观点强调大学应参与社会、服务社会。 您认为,一所大学的社会角色是什么,它的 社会职责是什么?
  罗伯特·齐穆:当我们谈论大学时会发 现,大学有很多种不同的类型。并不是所有 的大学都有相同的侧重点,有的大学侧重 教育,有的侧重科研,有的强调这一面,有 的强调那一面,各有不同,这种多元化我认 为是好的。
  我想告诉你的是,芝加哥大学是所什 么样的大学。芝加哥大学着重训练学生如 何思考,训练他们怎样富有想象力地去思 考、怎样从不同角度进行综合思考。我们希 望我们培养出来的学生具有广博的知识, 对很多事情都有灵活、富有想象力的思考。 芝加哥大学是可以挑战旧观点、诞生新思 想的地方,我们培养出的学生是能够进行 挑战性研究的,我认为,这是我们对社会最 大的贡献。
  记者:以科研见长的芝加哥大学,看重 的其实是如何培养学生?
  罗伯特·齐穆:作为一家高等教育机 构,我们能够创造出来的价值,不在于具体 的某种科学发现、技术发明,而在于我们能 够提供一个很好的环境,在这个环境当中, 我们教会年轻人怎样思考、怎样思维。这是 最重要的,这是我们大学能够创造出来的 价值。
  换言之,科研的确非常重要,但对于大 学来说,最大的价值不在于科研,而在于创 造一个环境,在每天的日常生活中形成一 种学习的氛围———教授和学生、学生和学 生之间互相学习、争论的氛围。这才是最重 要的,是大学能够提供的最大的优势或价 值所在。无论社会、时代怎么变化,都不能 改变大学这一核心的价值功能。我们所做 的每一件事情都应该有助于形成这样一个 环境。我们正是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记者:美国高校以通识教育为特色,芝 加哥大学也不例外。在您看来,通识教育的 本质是什么?
  罗伯特·齐穆:通识教育的重点并不是 说让每个学生一定要读什么书、上什么课, 而是让他们学会怎么样解决问题。理解问 题是有很多方法、途径的,每个问题都不是 一个新的问题或一个孤立的问题,很多问 题在今天看来是新的,但其实只是个角度 问题。通识教育就是教育人们怎样思考和 解决问题:人们以前怎样思考这个问题,哪 些思考是有用的,它们对我们今天解决问 题有什么帮助……通识教育并不是说要去 读哪几本具体的书,它的重点在于培训人 们怎么思考。芝加哥大学的通识教育就是 根据这个核心思想展开的。而且,我认为, 通识教育并不仅仅限于人文科学,它有一 个更广阔的范围,要求学生也要广泛学习 自然科学。
  记者:是否可以说,芝加哥大学的成功 离不开通识教育的成功?
  罗伯特·齐穆:我个人感觉,我们之所 以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就,是因为我们给予 学生这样一种教育,让学生学会怎样脱离 课本内容进行创新性独立思维,从更高层 面为学生带来一种灵活性,让他们更好地 适应未来的变化。通识教育能够使学生学 会提出很多不同的问题,对不同的问题进 行深入调查,不光了解历史,还要了解这个 问题的现今情况,帮助他们形成在未来解 决问题的能力。这不同于纯粹实用性的教 学方式,不是为了解决一个具体问题而设 置的。
  总体而言,我们希望芝加哥大学培养 出来的学生能具备以下这些素质:能批判 地思考,了解各种求知的方式,并且能够认 识到某一观点的优势和局限,知道如何提 出问题,理解文化的本质,熟悉世界各地的 相似性和差异性等。我认为,这些素质随着 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重要。
  记者:当前,中国大学也在逐步开展通 识教育,您对您的中国同行有何建议?
  罗伯特·齐穆:条条大路通罗马,并不 是只有一条路才能成功。处于不同社会当 中的大学,会面临不同的机遇和挑战。即便 是处于同一个社会体系中的大学,也不必 追求相同的目标。
  我只能说,一所大学之所以能办好,是 因为它的教职员工对教育本身怀有热情, 并对自己所给予学生的教育非常自信。任 何一所大学在开始尝试的时候,都应该看 看其他大学是怎么做的,然后找到自己的 路。别人做的并不一定都对,但具有一定的 参考价值。
  记者:芝加哥大学的学术氛围非常浓 厚,曾涌现了81 位诺贝尔奖获得者,是 美国获得诺贝尔奖最多的大学,在全球范 围内仅次于剑桥大学。芝加哥大学如何保 持多年来在科研方面始终处在世界最前 列?
  罗伯特·齐穆:如果说我们保持学术 地位有所谓的“诀窍”的话,那就是芝加 哥大学创造了一个长期充满争论的环 境。比如说,芝加哥大学经济学系出了很 多诺贝尔奖获得者,但是这些诺贝尔奖 获得者和系里的研究生,甚至包括本科 生,他们之间都是在不断争论的。终身教 授也好、助理教授也好,甚至是讲师或者 学生,他们都在不断发表不同的观点,每 一个人都在不断地挑战对方的观点,也 挑战自己的观点。
  记者:权威并不意味着正确。
  罗伯特·齐穆:芝加哥大学有句名言, 叫“明辨之路是争论,而非顺从”,这是芝加 哥大学每一个人遵循的价值观。我们认为, 一所大学最重要的不是尊重权威,而是自 由开放和严谨求索。越是诺贝尔奖获得者, 越是成就杰出的大学者,他们的著作、学术 观点就越应该受到别人的挑战和质疑。如 果说芝加哥大学有什么特点的话,那就是 不断地争论、不断地辩论。
  记者: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大学拥有开 放的、高水准的学术环境。
  罗伯特·齐穆:所以我们一直保持着这 样的传统,如果有人愿意到一所研究学府 里做难度最大的工作,我们希望他能够到 芝加哥大学来。我们希望成为一所能够吸 引那些最具创造力和创新精神的学者的大 学。为此,我们也愿意为这些特殊人才提供 较好的科研环境。这就是为什么有这么多 诺贝尔奖获得者在我们学校从事科研工作 的原因,因为他们认为这个学校就是他们 从事研究的理想之地。
  记者:美国高校采取终身教授制,大学 不能无故解雇已获终身教职的教授。 “铁 饭碗”会不会减弱这些教授的研究活力?
  罗伯特·齐穆:在美国,大学教师的职 业生涯通常以10 年为分界线。在经过了10 年左右的考察、广泛的评估后,一些来自世 界各地的优秀人才才能获得终身教授的职 位,而这一职位并不多。获得终身教职后, 对他们的评估不会那么紧张,相对比较灵 活。但通常而言,不会出现获得终身教职后 变懒的情况,因为这些人都是非常积极主 动、自发能力很强的人。
  我们很明白,以数学为例,一篇论文或 许只有10 页、20 页,完成它却很可能需要 5 年、10 年的时间。有些人花很多年时间, 才能完成一项重要研究、一本重要著作,他 们需要灵活的考察方式。终身教授制度是 我们吸引人才的一个方法———为他们创造 最好的环境,让他们安安心心地做他们的 工作。每年用某个公式去衡量一个人做了 些什么,并不是让最聪明的人做事情的最 好办法。最好的办法,是我们为他们创造很 好的环境,创造一种好的文化,让他们在好 的氛围中做事。
  记者:您认为大学应该保持它的独立 性,还是与政府部门或企业财团建立紧密 的联系?
  罗伯特·齐穆:数学家懂得怎样教授数 学,同样,大学必须要由懂大学的人来管 理,这和做其他事情是一样的。我认为,大 学要想管理得好,一定要有独立性。大学要 能自主决定它的发展目标,选择发展的侧 重点。大学校长、教务长、院长们可以不受 外界干扰,和教师一道确定学术目标。当 然,另外一方面,某些研究的投入成本是昂 贵的,政策的制定、资金的分配一定要向真 正懂得课题的科学家和研究者倾斜。我认 为,大学、政府、财团三者之间需要很好地 对话。
  记者:中国高校发展迅速,但也遇到了 不少难题。比如,1999 年中国大学迫于就 业压力开始扩招,而随之出现了一些问题。 随着金融危机的出现,美国大学是否也有 相似的扩招压力?
  罗伯特·齐穆:人们普遍认为,让更多 的人受到良好教育对于经济发展、人口素 质、社会结构都是件好事。当然了,在这一 过程中出现一些问题是很难避免的。
  在美国,高等学校面临的扩招压力也 是比较严峻的。拿到文凭的学生无法立刻 就业,是一个重大的社会问题。但是,我们 现在遇到的失业问题,历史上也曾经不止 一次地出现过。政府当然会制定一些公共 政策,使得失业情况不那么严重,总体来 说,这不会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虽然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我 相信,一个社会拥有一大批受过良好教育 的人,对社会发展长远来看是好事。从我们 教育工作者的角度看,我们在教育学生的 时候可以更灵活一点,帮助他们发展一些 技能而不只是知识,帮助他们更灵活地适 应毕业后不同的情况。
  记者:近年来,我国学术界中造假、剽 窃的行为屡见不鲜,学术道德令人担忧,保 持学术的纯洁性成了中国高校关注的一个 焦点。芝加哥大学在这方面有什么经验吗?
  罗伯特·齐穆:很幸运我们没有遇到这 个问题。在我们现有的社会、教育环境下, 学生并不会冲着文凭去上学,教师也不会 冲着职称、报酬去做学问。学生上大学,为 的是有机会去学习怎样思考,对他们以后 的生活产生积极的影响。教师做学问,是互 相讨论、挑战,开辟新发现和新思考。这样 的环境决定了基本不会出现学术腐败这样 的问题。当然,不是说100% 没有学术腐败 问题。重要的是,要建立一个良好的学术环 境,每个人都应该有同一个价值观———应 该创造自己的东西,窃取别人的东西是一 种耻辱。
 
节选自《解放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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