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恩济里一栋普通的住宅楼里,“夹”着视障儿童教育家徐白仑创办的“中国金钥匙视障教育研究中心”。这处建筑面积不过百来平米的住房,被徐白仑安排得满满当当。约10平米的饭厅,是徐白仑的资料库兼会客室,整整一面墙的木架上,存放的是这许多年来,接受该中心扶助的偏远地区、贫困视障儿童的详细资料。两间较大一点的卧室,是9名工作人员的办公室。厨房变成了复印间,小小的阳台被徐白仑封闭后,变成了打字室。而主任徐白仑和他的妻子兼助手纪玉琴共用一个办公室,两张办公桌、两把椅子、三个书架及一个电脑操作台,使得原本不大的空间,拥挤得一塌糊涂。就连捐助此房子的德国克里斯多夫防盲基金会和德国基督教联合发展中心的人前来考察工作时,都无不惊叹地说:“太不可思议了,这儿竟被你利用得如此充分。”
寻找生活新目标
33年前,因为一次意外,使得41岁的建筑设计师徐白仑的右眼失明、左眼勉强保住了0.02的视力,从此进入了残疾人的行列。13年后,他遭受了人生的又一次重击,结发妻子朱益陶因患癌症离他而去。沉浸在丧妻的极度痛苦中的徐白仑,突然有了一种信念,他不愿再这样无所事事地做个废人,而要为社会做些事情。他想到了那些生来就失明的孩子,他们比自己更加悲惨和无助。徐白仑开始认认真真地考虑为那些孩子做点什么。“在我的心里,需要感谢的人很多很多。他们在不同时期,对我后来的人生之路。都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说到此处,徐白仑的语气一下提高了八度。徐白仑退休前所在的单位,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的老党委书记王玉玺对他说:“你那么喜欢文学,应该为盲孩子们写点东西。”但他要先学会盲文,才能与盲孩子们交流、沟通。他打听到上海的盲校不错,便乘火车去了那里。他告诉住在上海的老父亲,他要学习盲文时,父亲二话没说,立即给老朋友、上海盲校的杨美英校长打了电话,学校派教学经验丰富的教务处长为徐白仑授课。热情的杨校长,还让徐白仑参观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我身边的很多人,在我失明后,总是同情地跟我说着诸如‘好好养,别着急’之类的话。言外之意就是,你已经是废人了,吃好、喝好地过了这辈子就行了。而杨校长却不这样,他的每一句话都让你感觉不到丝毫的同情和怜悯。他告诉我,盲孩子的精神生活很贫乏,可不可以为他们办一本文学读物。”
这一年是1985年,徐白仑55岁。为了筹措到办刊物的资金,他拄着一根盲杖到处奔走求告,一次次被拒绝。北京的大街小巷对他来说已经十分陌生,他常常找错车站,常常因看不清车牌而迷路,在茫茫人海中找不到该去的目标。骄阳似火,他因怕找不到公厕不敢喝水。黑云蔽日,暴雨骤至,他常常因为看不清道路,怕走到马路中间,而在暴雨中不敢迈步。他常常伤痕累累,撞破过脑袋,摔掉过门牙,有一次乘地铁,险些因掉下站台而丧命……
就在这一年,徐白仑第一次见到了吴运铎。病榻上的吴运铎,为徐白仑珍藏的竖排牌《把一切献给党》一书签名题字,鼓励他不要动摇,为崇高的事业奋斗到底。徐白仑的种种艰辛终于得到了回报,宋庆龄基金会、徐白仑所在的北京建筑设计研究院以及北京文联伸出了援助之手,经费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
徐白仑创办的第一本盲童课外读物《中国盲童文学》问世了,填补了我国文学刊物的空白。已出版100多期,免费赠送给各盲校,至今仍然是盲孩子们惟一的课外读物。刊物虽小,却受到各方面的关怀,刘伯承、康克清、李鹏、胡绳、黄华、邓朴方、巴金、冰心、叶圣陶、吴运铎等通过杂志的“涓涓暖流”栏目关心着小读者们。19年来,使一代又一代盲孩子在这本刊物的熏陶下,长大成材。
找到一把“金钥匙”
徐白仑开始不满足于仅仅办一个刊物了,他举办了“中国盲童夏令营”,为的是让孩子们感受到“祖国处处有亲人”,他还想让每一个盲孩子都能有学上。他从全国各盲校校长那里了解到:当时我国视障儿童的入学率还不到3%,而由于盲校的建校经费和教学经费远远高于普通学校,要想普及盲童教育,又不增加政府和贫困盲孩子家庭的负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就近进入普通小学随班就读,用与普通课本同样内容的盲文课本,对这些学校现成的师资进行盲校教育培训。1987年,试点工作开始在陕西、江苏、河北、北京展开,他的目标是用三年的时间普及视障儿童教育,达到东南亚一些国家二三十年还没达到的目标。许多外国专家认为,这项工程困难太多,不可能完成。原准备提供资金的海外基金会也因怀疑其可行性而停止了拨款。最后,靠国务院妇女儿童工作委员会和爱德基金会紧急拨款,才渡过了难关。最让徐白仑感动的是,康克清让秘书送来了一幅亲笔书写的“送你一把金钥匙”条幅。从此,徐白仑的“中心”及所有的活动均以“金钥匙”命名。徐白仑说,这是为了纪念这位了不起的革命老人。1990年,国家教委和中国残联在江苏无锡联合召开了一次现场会,会议认同了这种模式。1996年,视障儿童的“金钥匙工程”在广西进一步推广并取得很好的成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代表在广西考察时,由衷地赞道:“中国人做了魔术师的工作”。同年9月19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日内瓦授予徐白仑每四年一次的“柯美纽斯”奖,奖励他对教育领域改革、创新的杰出贡献。徐白仑是至今惟一一个获此殊荣的中国人,也是历次获奖者中惟一一位盲人。徐白仑的贡献,还在于将盲童教育实验成功地扩大到聋哑儿童的教育中,从而使更多的残疾儿童平等地回归到主流社会,尽可能像健康人一样生活。这一天,徐白仑还有一件大喜事,就是与他生命中的又一重要的女人纪玉琴结了婚。徐白仑在婚礼上说:“没有她十几年来的相帮、相助,我不会有今天。每当我受到挫折和凌辱的时候,她总是深情地对我说,‘别灰心,干下去,我就是你的眼睛和盲杖。’”
把握“今天”
徐白仑的事业发展到今天,可谓是枝繁叶茂了。他的朋友们劝他,都这么大年纪大(74岁),“临走”之前,留点时间给自己,好好地放松一下。徐白仑却说:“我的年龄不允许我浪费时间。中国是个人口大国,即使视障儿童的入学率达到99%,剩下的1%仍然是个很庞大的数字。对这些孩子来说,人生只有一次,他们面临的灾难就是100%。”徐白仑要把自己的每一个“今天”都过得有声有色。
(摘自2004年3月4日《中国老年报》。徐白仑先生系我校1955年毕业校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