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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丰实圆满的人生——台湾大学前校长虞兆中先生访问记
发布时间: 2010-05-25                    访问次数: 927

 

 

     台湾大学前校长、工程师学会第48届理事长虞兆中先生接见笔者拜访时说:我今年89岁,退休快20年,年轻朋友们早把我给忘了,你今天来访问我,如果你写“虞兆中对教育、工程、社会有什么贡献”大家是不要看的,因为,关于这些,知道的老朋友早就知道,不知道的人对这也不会感兴趣!因此,本报导绝不“歌功颂德”,读者诸君尽可放心一阅。
  “追求丰实圆满的人生”这个题目是笔者拟订的。笔者与虞校长素昧平生,长久以来只是听过他的大名,知道他做过台大校长,是工程界先进,也是一位教育家,但从未谋面。为了这次访问,特地到工程师学会,端详了挂在会议室他的那张担任理事长时被挂上去的玉照,又到中央图书馆看了他的巨著《台大与我》,深受他治学精神所感动,觉得他所追求的,是一个不愧我心、成功而又丰实圆满的人生。这一观点,直到与他长谈后,依然未变。
  默默享受退休生活
  八十九岁是不是垂垂老矣?不是的,当我在台大应用力学研究所的研究室里见到他时,他身体健朗,步履轻盈,还坚持硬要亲自泡茶招待我这个陌生的晚辈访客,他的举动,以他当年的名望、地位和现在的年龄,让我打心底尊敬与佩服!
  笔者根据先前拟订的访问大纲,请虞校长谈他目前在台大的工作情况。他说:“我这是哪门工作?退休就是退休,我退休后所保持的基本态度是:社会上除了个人认为有价值的事还可勉强参与外,其他一切方面通通退休!我把持的原则是:一、不与问学校的事。二、尽量不跑“衙门”。
  他说:“我虽然人在台大,但实际等于离开台大。因为应用力学研究所当年是我办的,他们好意为我保留一间研究室,我接受了。我每周二、五上午会尽量到这儿来看书、会朋友、但足不出“户”,中午就回家,尤其近几年年纪大了更是如此”。
  这研究室约二三十平米大,窗户明亮,内部摆设整洁,橱子里摆的大部分是厚厚的精装书,它严然是个小型图书室。访谈间,每遇到需要的资料,校长都会打开橱子去取,不需花费功夫找寻,显示他对每一部书的摆设位置都很熟悉,他一直很用功,而且清楚的脑筋和记忆丝毫也没退化!
  听说除了听力不如当年外,一切如昔。他退休后“无官一身轻”,脸庞丰润,目光有神,额头皱纹比当年任内办公照片上的还少。何以如此?校长每天做哪些运动?他略谈了养生之道。
  虞校长喜欢运动,退休后常偕夫人唐玉凤女士到各地旅游,增广见闻,不过,随着年岁日增,最近五年已很少外出,就连去年冬天的台大校庆,陈维昭校长寄给他两份邀请函,邀他出席校庆典礼和餐会,他都因年迈不便而缺席,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烽火中在中大成长
  虞光中,1915年出生于江苏省宜兴县,他对求学、成长的过程有相当清楚的记忆。他在家乡念小学、十二岁到县城宜兴念初中、十五岁入苏州中学“Soochow Academy”就读,1937年中央大学土木工程学系毕业。
  在学生时代,他就为自己立下念书的“三不意愿”原则:一、不开夜车;二、不作弊;三、不计较分数。他说这三项意愿,他在各个求学阶段都十分坚持,因而能胸怀坦荡,心安理得,作息正常,生活愉快。
  苏州中学的读书风气旺盛,颇有大学的研究之风,他们发行的《学术书刊》,颇受当年国内学术界的重视。
  中央大学规模大、学生少,是虞校长学习过程的终点。他认为:中大的特色是从上到下大家都很努力,彼此相互尊重。他说:各层面的努力和彼此间的尊重是一所学府能健全发展的关键所在,其中,学生的被尊重最重要,学生被尊重人才能陶铸他们完整良好的人格。
  他说了一个故事:大四渠道水力学的期终考,教授出了个大题目,他在试卷上兜圈子,也没有做出答案就交了卷,没想到教授给了他全班最高的94分。他很纳闷,便去问老师,老师说:“你在运用思想处理问题呀,至于有没有获得结果,那是另外一回事。这件学生时代的轶事,成了他日后教学工作深刻难忘的座右铭。
  中大毕业后,虞校长回母校母系服务,历经对日抗战浩劫,学校从南京搬迁重庆,他先后在中大读书、工作十三年。
  去年六月,此间中央大学颁赠虞兆中名誉博士学位,由中大校长刘兆汉亲颁证书,并举行二十一世纪工程教育之改革与发展研讨会。虞校长在颁证典礼中致词说:“中大是我生涯的枢纽学府,中大培育我,又引导我走上毕生从事的教学大道。它给我学养的基础,人际尊重的校风深植我的心灵,更令我深切的体会成功必须经历不避艰辛的努力。”
  虞先生的小学同班同学有十五人,仅两个进入大学,他是唯一从小学到大学都读公立学校的一位。所以,他经常以“享受既多,付出也应该多。”来惕励自己。
  四十年的教育心血
  抗战胜利后,他的老师陆志鸿来台湾参与台大的接收工作,不久,接长学校,便邀虞先生来台大看看,这一看就是五十多年到现在。
  虞兆中是1947年受邀进入台湾大学任教,历任土木系副教授、教授、系主任、工学院院长、校长,1984退休,先后在台大服务近三十八年。
  虞先生从1957年起主持台大土木系,做了八年的土木系主任;1972年出掌工学院,做了七年的院长。担任土木系主任期间,曾设了土木工程研究所;担任工学院院长期间,增添了造船、资讯两个学系,造船、环境两个研究所,土木、机械两个博士班,工业、地震两个研究中心。
  在台大校长任内,虞校长提倡通才教育,并积极进行校园规划。
  他认为大学教育绝非在训练职业专才,它的目的在培养“高品质”的人,也就是懂得人生真谛,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对国家社会具有使命感的人。虞校长说,通才教育乃是具人本精神的“全人教育”,它所要造就的全人,不仅求知识的广博,更求人格的完整,也就是圆融通达,德、智、体、群、美都能均衡发展的人。
  通才教育在台大执行,很受大部分教授和学生们的欢迎,其他各大学随后也纷纷增加通讯教育的课程。不过,这绝不是虞校长的意思,他希望台湾的每一所大学,都有他们各自的教学特色,如果也想推动通才教育,必须依各个学校的条件、构想,而且要在必修课程较少的情况下才有可能。
  台大校园所以要再进行规划,因为,虞校长访问过国外许多大学,如美国史丹福大学、日本京都帝国大学等,校园都经过很好的规划,盖得很漂亮。
  虞校长从橱子里取出“台大校园规划书”,厚达400页。他说:今天的台大,就是根据这个规划兴建起来的,每一栋房子,都有一致的色调,形成整体的美感。为了校园的建设,学校设立一个督导小组,包括使用单位,总务处、建筑师、都要了解校园规划的精神。
  做校长,虞兆中先生也与其他人不一样,开校务会议,他一定是第一个到场的,他站在门口迎接与会人员。他鼓励同仁和同学“批评我”。他说:“只听好话,大部分会是假话,只有批评才知道问题出在那儿?”
  有一次,一位同学在台大校刊里写文章检讨校长,校长不但不生气,还在公开的场合问同学看到那篇文章没?他说:“把一切东西都摊开来就好!”
  虞校长尊重学生,也爱护学生,他常忠告考进台大的新生:忘记在高中时期的荣耀,因为,台湾目前的高中,考试题目大部分有标准答案,好学生就被要求考八十分以上,而且以进台大为升学的第一志愿。这些,虞校长都相当的不赞同。
  谈起标准答案,虞兆中说“标准答案是没有思想的,过度的追求将使我们的青年一代不如一代,而文明的存在与成长就在于我们有否超越前人的决心。”他相信,被要求作标准答案是糟蹋了学生。他强调:人类最可贵的能力就是标准答案的突破。
  青春岁月献给台大
  虞校长认为:在学校里,分数本来就是一个问题,它真的公平吗?有些学生,从幼稚园到大学,学业成绩都能拿最高分,拿到的奖状贴满了一屋子,很荣耀,但出了校门后竟作为有限;相反的,有的学生成绩不出色,毕业后却对社会很有贡献。
  教育是要教学生“会思考”,而不是教他们背书本。他鼓励学生们多参加社团活动,培养多方面的能力。他认为在台大四年,若没有参加服务性的社团活动将是一件憾事,所以对毕业的学生,虞校长也忠告他们说:把大学时代的荣耀忘掉!因为,他说:对国家社会的服务,对人类的贡献,才是个人真正的成绩单。
  在台大,虞兆中教过的学生以土木系学生为主,也有电机、机械、化工、农工等各学系的。
  曾经有电视记者要他谈对学生的看法,他说:“初期,我像兄长,对学生的要求很严;后来,我像父亲,对学生的期望极高;现在,我像祖父,看到学生觉得个个可爱”。
  虞兆中深信,大学是一个教师和学生都在学习的地方,当年他一再地说:我逼学生,学生也会逼我:我帮学生,学生帮我更多!
  往昔的学生,许多都已成为今日的好朋友,像现任成功大学环工学系教授朱信,经常带家人来探望他,小朋友与老校长之间一点距离也没,常“投怀送抱”,争着亲他,大家像一家人那般的温馨。
  曾经有人问他,为什么能和许多学生维持深厚的友谊?他说:“除了‘老师’的身分外,也以‘朋友’的身份主动接触学生,了解他们的困扰,分享他们的喜乐!”
  他爱台大,对台大的一景一物不仅熟悉而且感情深厚,如同他在“台大与我”一文中所描绘的:我对台大确实有无法割舍的感情,我十分怀念清晨伴着同学一张张年轻的脸,迎着朝阳,走进校园;傍晚带着轻松的心情与同仁、同学谈天说地,送着落日,步出校门的那段岁月。
  得意门生散布全球
  今天,虞校长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学生的成就和作为,让他感觉到教育工作极具意义,也极有价值。他的得意门生也很多。
  谈到这方面,校长毫不思索地说:“丁启财,英文名叫THOMASTING”,人顶聪明,我教他三年,在结构学方面,他常能用心得显示他的“学而思”。“他经常一面读书一面思考,他在结构学上想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格构桁架”〈LatticeTruss〉解析法,我把他拿来做为结构学的教材,用了10年,”虞校长说,有些人曾想:学生在学习的阶段会有什么创见吗?这个观念并不健全,因为学生不一定比老师笨,往往有些学生可能比老师聪明。虞校长就很鼓励学生“学而思”,向丁启财学习。丁启财后来在美国教书,现在已经退休。虞校长强调:“我并不是说他得了博士以后他的论文怎样,而是他在求学的时候就有创见。”事实是他确是学术成就非常杰出的学人。
  茅声焘,很有脑筋,具备多方面的才能,很能做事。他去美国得到博士学位后,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MIT”从事研究工作两年,回台大担任土木系系务六年,很有建树。现在,他是美国Northridge加州大学工学院院长。
  杨祖佑,台大毕业后赴美留学,行政能力很强。历任普渡大学航空系主任、工学院院长、现任Santa Barbara加州大学校长,是华人在美国担任大学校长的两位之一。虞校长说:“有一次我访问普渡大学,当时为航空系主任的他为我做简报,头头是道,可见的他的才华。
  傅京生,电机系毕业,曾是美国享有盛名与高薪的普渡大学招牌教授,也是中央研究院院士,可惜已英年逝世。他在台大曾选读虞校长的应用力学,仅得六十多分。这是他亲自告诉虞校长的,但他对虞校长非常恭敬。分数之为物,有多少意义,由此可知。
  世界一流的台北翡翠水库工程,从主管机关、接受委托执行,规划设计到承建施工单位的负责人都毕业于台大,他们都未曾出国留学,但能创造世界扬名的作品,他们是:翡翠水库建设管理委员会执行长谢毅雄、台湾电力公司处长刘仕周、中兴工程顾问社协理程禹和荣民工程处翡翠水库施工处主任汪燮之。
  常人道:“得英才而教育之一,一乐也!”虞校长认为:台大的学生,都是相当优秀的。
  以中国工程师为荣
  他说:中国人很聪明,在工程这方面,无论大陆或台湾都非常了不起,像大陆的长江三峡工程,规模宏大。台湾明潭抽蓄工程头社溪过水拱桥,位在“九二一地震”的震央附近,地震对它丝毫未损〈按:该工程之业主为台电,中兴工程顾问社设计、监工,荣工处施工〉;台北翡翠水库是世界第一流的工程,该工程是一座获美国垦务局工程专家们评定为世界“特优级”的水库,因为它无论在设计上或施工上都被赞美。他们说:如果翡翠水库工程不是世界上最好的水库,也是世界上最好的水库之一。
  虞校长说:“称赞固然重要,但不能太过分。”他绝对不是在说客套话,有一件事可拿来做证明:有一次他访问韩国,一位学哲学的教育部长一直赞美台湾工程人才济济,在蒋经国时代,许多科技人员为国家担负很大的责任,如孙运璿、李国鼎、蒋彦士等,都是科技大才。那时候,韩国要建钢厂,他们国内缺乏基本资料,只好派人来考察,那时,我们的中钢已经在筹备,中钢都给了他们许多的资料和协助。
  彩绘丰实圆满人生
  虞兆中先生自幼即接受正规之学校教育,夫人唐玉凤女士曾是他的邻居,也是中央大学生物系的毕业生,他们在重庆沙坪坝相恋,共组美满家庭,膝下育有三位公子,均已成家立业,在国内外服务,孙女四位,均已大学毕业。
  得意门生茅声焘先生九年前庆祝夫子八十双寿献辞指出:虞校长好学勤思,学问渊博,见识卓越,慷慨无私,品格高超,风骨凛然,生活规律,运动有恒,因此,精力充沛,年过八十仍健步如飞!
  有人说:“人生七十才开始”。果如此,虞校长今日仍值青壮,来日方长!二十年前他从台大校长职务退休时,有人曾问他今后的计划,他说:“幼年、青年时期,人是父母的、师长的;壮年、中年时期、人是社会的、国家的;到了老年时期,也就是退休以后,人可以算是自己的了,自己的计划何足为人道?何况计划是贵在实行!”
  虞校长退休二十多年来一直在实践着他的计划,每天乐在其中,他以恒心与毅力,不断彩绘着他丰实而圆满的人生!
  (摘自2003年4月台湾工程师学会《工程》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