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37年7月,中华民族的神圣抗战开始了。中央大学校长罗家伦,根据战争形势,毅然决定将学校远迁重庆。他向重庆大学商借部分空地,迅速营建简易校舍。十月全体师生迁至复课,敌忾同仇,弦诵不辍;以后八年间,有三千余学生先后学成毕业。到上世纪八十、九十年代,海内外的当年学子,先后进入老龄。他们带着怀旧情怀,特来重庆寻找母校旧址,但原来作为课堂用的简易房屋已经拆除,旧址没有标志。在不胜感慨之余,校友们商议在旧址建一纪念亭,并立纪念碑,作为永久性的纪念。1993年10月,中央大学重庆校友会发出了建亭募款启事:
曩者,日寇大举南犯,淞沪之战正殷;中大远道西迁,峡江之旅尤急。择地傍于重大,复校位近陪都;续弦歌于沙坪,稔风情于巴渝。风雨栖迟,虽简室而广厦;膏薪攻错,度粝食以安康。国仇家难,历经辗转流亡;世乱时艰,汲求自强奋发。教授聚一代名贤,喜师承之有自;诚朴沐三江校训,竞著鞭以图先。书山有径,夜候阅览室前;实验无差,灯传松林坡上。顿消溽暑,歌乐夜月一窗凉;聊慰冬寒,烤薯带温周身暖。九仞为山,学成累积;四年磨剑,业出名师。艰困中铸出友谊,离别际更深愁结。长杨终难系马,西风偏送归船。从此天南地北,怅鱼雁之无由;斗转星移,慨升沉之靡定。世道悠悠,笔底文章终有价;往情历历,蜀中少俊遽成翁。雪松舒干,敢忘昔日之裁培;故地睽违,不尽旧日之眷恋。于是倡议筑亭于松林坡上,以永志母校之恩泽,广慰校友之萦思也。特希欣然捐助,俾集腋以成裘;迅期有成,定众擎而易举。是为启。
启事文词优美,情思绵缠。追叙母校情景,恍如昨日;兴建纪念新亭,魂梦为劳。校友们感念畴昔,纷纷解囊乐助,很快筹集了建亭所需资金。
二
兴建纪念亭和立碑,需要一篇碑文。经过酝酿,中大校友会副会长兼总干事王荣年与管致中教授(校友会上届副会长兼总干事)负责物色适当人选撰成。为此,1995年2月管致中教授约我去他兰园宿舍面商,比较详细地介绍了中大渝校情况。他要求碑文必须客观公正地展示中央大学渝校在抗战期间的办学业绩,尊重历史真实,恰如其份,藉以消除过去一些人以“左”的观点,竭力贬低中央大学的错误思想。文体用文言,不超过一千字。
一个星期后,我阅读了有关参考资料写成《中央大学迁渝记略》初稿。文分四部分:第一分,简叙中大抗战迁渝经过,介绍校长罗家伦临事镇定,治校有方;也述及后来的继任者:顾孟余、蒋中正、顾毓琇、吴有训。第二节介绍渝校教学概况。表彰教师们在国难时期,含辛茹苦,为国家培养人才所作的巨大努力,并有二十余名知名教授、学者在文中列名,均是学萃中西之长,才通古今之变。第三节叙述学生关注天下兴亡,进德修业,发愤自强,成为国家栋梁和时代精英。末节补叙自三江、两江优级师范学堂至中央大学和南京大学、东南大学(南京工学院复更名)等衍生高校的百年沿革。指出渝校是中大的鼎盛时期,后来师生成为学部委员的多逾百人。
为使碑文内容准确无误,表述充分,由管致中教授负责,多次召集东南大学校史(含中央大学校史)研究室的朱斐(主编)、章未(教授)、黄一鸾(研究员)和长期从事中大校友会工作的李奉吉同志,开会专门研究。他们从文章的内容、层次到词句,提出了许多精辟的意见。管致中(原南工院长)、王荣年(原南工副院长)就是中大渝校毕业的学生,他们以亲身经历指出了文章需要强调或省略之处。完成修改稿后,再次在他们中一一传阅,反复征求意见。对于文中提到的教授名单,曾由在宁的中大衍生高校,或有关的资深校友分别进行磋商,求得共识。经过多次研究,内容和框架大致已定,以后一次修改、综理全文,句斟字酌地完成定稿。最后,管致中教授审定时,仅改动两字。正文共881字。
同年5月,中大校友会常务理事会召集在宁中大衍生高校校友会负责人开会,通报中大迁渝碑文,以及其撰写情况,并进一步征求意见,得到认可。
三
1995年6月,《中央大学迁渝记略》一文由中央大学重庆校友会鸠工刻碑,刻时采纳校友建议,将文中“蒋介石”三字改为“蒋中正”。1995年8月15日,也是抗战胜利五十周年纪念日,中大重庆校友会在原中大文学院第一教室建亭处举行揭碑仪式,碑文受到好评。校友王继纯在《筹建中央大学迁渝纪念亭经过》文中谈到《中央大学迁渝记略》一文:“文章记事精炼,文辞绮丽,校友们交口称赞,认为是一篇不朽之作,堪以传世。”李飞教授亦在诗中说:“八柱擎持怀抗战,一篇撷秀跃斯文。”
附带要说一下,作为抗日大后方两所最著名的高校———国立中央大学和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北大、清华、南开)———西南联大在1946年迁离时,在校长梅贻琦主持下立了纪念碑,冯友兰撰文,闻一多篆额,罗庸书丹。由于一些历史原因,为中大渝校立碑迟了五十年。无数事实证明,凡是为民族发展真正作出巨大贡献的其人其事,必将赢得人民和后代的崇敬怀念,不会永远湮没。
(编者注:作者原为南京工学院校刊首任编辑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