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文脉】害羞,一千五百多岁的我结果子了

发布时间:2019-03-15发布者:唐瑭浏览量: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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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的春风如此温柔,吹绿了江南好河川。

像文脉君这样的文青,怎能放过这晌韶华?入春的第一天就兴冲冲的跑去鸡鸣寺边,东南大学四牌楼校区的一隅,探望一棵千年老树。

来过南京或熟悉南京的人,对这棵树都不会陌生,它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六朝松”。

六朝繁华,战火纷飞,它见证了《永乐大典》的气势恢宏,陪伴了《昭明文选》的编纂成书。千百年来伴随着江苏文脉源远流长,造福后世。

经过园林专家的不懈努力,今年春天,1500多岁的她再长新果,精神矍铄。文脉君不禁会想,如果这棵树也会写日记,那它的日记本里会有哪些东西呢?

六朝松


公元502年  晴

今天是我第一次睁眼看这个世界。

当我还是颗种子的时候,蜷缩在泥土里,闻不见风的气味。我无比渴望外面的世界,渴望见到那个栽种我的人。

终于,我见到了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一脸的大胡子,头戴七彩琉璃冠,身穿锦绣华服,听别人说,他叫萧衍,是南梁的皇帝。

人人好像都怕他,但我却不怕。我只觉得他是个怪人,是个情感丰富的怪人。

宫廷内院里,天天能听到他之乎者也地写诗,诗里写的大都是什么我爱你、你不爱我啦之类的话。

他不光自己写,还招蜂引蝶地找来一大群人,美其名曰“以诗会友”。据说他年轻那会还跟七个好基友组了个男团,名字就叫“竟陵八友”。

可惜了,一个被皇位耽误了的文艺青年。

萧衍画像


公元527年 雨

春天来了,26岁的小太子萧统却一头钻到北极阁里不出来了。他说,他要编一本前无古人的诗文集,就叫《昭明文选》。

我看着小太子从小长到大,他三岁懂《论语》,七岁读“五经”,看书能几行一起看,并且过目不忘,是绝对的“神童”。

只是比起这个,我更关心太子的“小蛮腰”。天呐,足足有十围宽,要是哪天我的腰也能长得跟他一般粗,就再也不怕下雨刮台风了。

萧统


公元549年 6月12日  晴

半年前,兵临城下,叛军打进城里抓了萧衍。这个八十六岁的老皇帝,过了五十年太平日子,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变成阶下囚。

我看到,他已经好几天没吃饱饭了。

今天,他说自己嘴里苦,想商量商量喝点蜜水。守卫听了,甩都不甩他,气得他乱叫。

原本就饥渴交迫,再加上急火一攻心,老皇帝突然暴毙,一命呜呼了。

我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有点难过。

《昭明文选》


公元589年 这几天雨水好多

老一批的人逐渐褪去,新一批的人接替了他们,开启了又一个朝代的轮回。

后来,一个叫陈叔宝的人跟我做了邻居,他是个情种,不适合当皇帝。

我无数次地看到,他跟宠妃在我身边嬉戏打闹,极尽奢靡,不理朝政。我想把我看到的前车之鉴,都说给他听,但没办法。

所以,当韩擒虎打进来时,陈叔宝连抵抗都不会,一手拉一个爱妃,就跳进了胭脂井。

我看得清楚,他的眼里充满了恐惧。

大军进入了宫殿,带走了他们能够带走的,毁掉了他们能够毁掉的,绵延的红砖碧瓦、琼楼玉宇毁于一旦。

我身边的树木,一棵棵倒下,他们或者毁于战火,或者被砍伐,劈成柴火。我还站在这里,等待着和它们一样的命运。

李白


公元756年 阴雨连绵

我很孤独,已经数不清楚过去了几百年,这里已看不见当年的繁华。

有回,我看到有个白衣翩翩的剑客,一身酒气、嘟嘟囔囔,写了一首诗。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然后我哭了。

《永乐大典》


公元1408年3月 春暖花开

突然有一天,当我再睁开眼睛时,我的身边居然热闹起来了。

我的身边围坐着许多的年轻读书人,他们说,这里盖了新的学堂,叫做国子监。

来这里求学的人越来越多,后来连高丽、日本、琉球、暹罗的外国人都过来“向慕文教”。最热闹的时候,这里的学生接近万人,盛况空前。

有天,这里又风风火火地涌入了两三千人,他们奉旨来编一套奇书。

他们文质彬彬,意气风发,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神情桀骜,听人家叫他解学士。经过4年的努力,这套书包括经,史,子,集,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占卜,释藏道经,戏剧,工艺,农艺等中华民族数千年来的知识财富的奇书终于完成,我还记得那些人脸上欣喜的神情。
对了,那套书的名字叫《永乐大典》。

公元1914年11月 最近写一篇日记都很累

又是几百年过去了,我的躯干开始被侵蚀,皮肤开始老化。有人在我身边建几间茅屋,取名“梅庵”。

他们说,建这几间屋子是为了纪念一位叫做李瑞清的先生,他做过这间学堂的校长,是位了不得的教育家、书画家、文物鉴赏家。

我曾有缘见过他,那年他离开学校,见学生生活贫困,心中苦痛,随即卖去自己的车马,将钱散发给贫穷的学生,两袖清风。

梅庵门前的牌匾上,至今还有他手书的八个大字——“嚼得菜根,做得大事”。

李瑞清雕像


公元1924年12月 晴

这十年时局很动荡,日子过得不太平。

我的生活没什么大改变,近些年来倒是见了不少大人物。

什么杜威、罗素,特别是这些日子,泰戈尔也到我旁边的体育馆里来讲学。老人家身材高大,白发长髯,戴着副圆眼镜,一身长袍,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旁边跟着一个青年才俊,好看得像一个瓷娃娃,他叫徐志摩。

泰戈尔等名人旧照


公元2004年2月 晴

今天的校园好热闹,门口的几颗老梧桐身上都挂上了彩带,我都有点羡慕。

吴健雄学院成立了,这个女人很厉害,听来梅庵散步的同学说,她用β衰变实验证明了在弱相互作用中的宇称不守恒,是世界上最杰出的物理学家之一。

其实,很多年前,当她还在念物理系的时候我就见过她,手上抱着很多实验资料,走路总是急匆匆的,但一点也不影响她穿着旗袍时散发的女性魅力。

那是真的美啊,看着她,总觉得未来充满希望。

2015年南京市绿化园林局所放石刻,定义“六朝松”为圆柏,树龄1513年


2013年1月 今年冬天真冷啊

也许是我活得太久了。

去年冬天的一场大雪,差点要了我的命。大雪压折了我仅存的树冠,枝叶连筋带骨耷拉了下来。长在南边的树枝,一下裂成了6根。

他们给我动了场大“手术”:搭上了夹板,绑上了绷带,架上了“双拐”,身子里还浇筑了混凝土。

我还活着,仅靠一块树皮输送养分。

两根钢筋支撑着树干


公元2017年6月 艳阳高照

今天一睁开眼,发现头顶怎么湿漉漉、冰凉凉的,是下雨了吗?

原来,学校的园丁们举着水枪对着我头顶的天空喷水,周围的气温一下降了几度,真舒服。
这几年看身边的楼房都装了一个小盒子,听人说那叫“空调”,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享受上,真是时代不同了。

园丁还经常来给我挠痒痒,为我驱虫,把那些嚣张的杂草拔掉,有时候真想和他们聊聊天,我相信他们懂我。

东南大学梅庵


公元2018年5月 晴

最近,园林专家总是围着我讨论个不停,他们想为我留下后,活了一千多年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个女生。

这几年,学校的学生们总喜欢来我这谈恋爱,搞得我也有点春心萌动。想想在梅庵这幽静的小园子里聊聊天,手牵着手看看月亮,真的挺浪漫。

有一次,一个男孩在我隔壁的梅花树上“壁咚”了一个女孩,后来他们结婚了,回到母校时都已有了下一代。其实别人不知道,我每天都在看言情剧,何须再谈什么恋爱?

阳春三月,校园内的梅花盛开


公元2019年3月 晴

又是一年春来到,今年我已经是1517岁了,按人类的说法,已经是风烛残年了。

我见识过六朝宫廷的歌舞升平,也体会过战火纷飞的流离失所。

我见证过《昭明文选》的源远流长,也体会过《永乐大典》的气势恢宏。

我见识过罗素、泰戈尔的大师风范,更理解了江南文脉的钟灵毓秀。

......

我觉得,这辈子值了。

今年,我意外地发现,我头上的老枝又长出了新芽,还结出了新的果实,圆圆的,胀鼓鼓的。最近学会了用美颜相机,决定发个福利给大家,自拍一张,纪念一下。

附:六朝松为萧衍所植为民间相传,无正史记载。《昭明文选》在北极阁所编学界有争议,特此说明。

现代快报+/ZAKER 南京记者 王子扬 宋经纬

特别感谢:东南大学校史研究专家时巨涛、东南大学总务处副处长刘润



2019-3-13 【江苏文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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